柔宇科技倒在从1到100的路上

曾经，每个从深圳宝安机场T3航站楼走出的乘客，都会看到一棵特别的“树”，500余片别致的“树叶”轻轻飘动，各种图片和视频不停闪动、变幻，花开叶落只在一瞬间。

如今，这棵由柔性屏组成的“柔性树”已从机场消失，同样在市场上销声匿迹的还有它的母体——深圳市柔宇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柔宇科技”）。6月7日，全国企业破产重整案件信息网显示，深圳市中级人民法院发布公告称，已裁定受理柔宇科技破产清算一案。

最高估值500亿元，却两次折戟IPO的柔宇，如今空有数千项专利，商业化道路越走越窄。

6月13日，市场调研机构 Counterpoint发布的报告显示，折叠屏智能手机面板出货量在 2024年第一季度同比增长46%，预计 2024年第二季度折叠屏智能手机面板出货量将同比增长113%至创纪录的925万片。

抢在华为、小米之前，全球首个发布折叠屏手机的柔宇，起了个大早，却赶了个晚集。

欠债30亿元的明星企业

编号为“（2024）粤03破237号”的破产清算案受理公告显示，深圳市中级人民法院于2024年5月15日裁定受理深圳柔宇电子技术有限公司破产清算一案，并定于9月13日上午召开第一次债权人会议。

至此，靴子落地。

今年3月，柔宇科技破产的传闻便甚嚣尘上，公司于4月1日发表声明称，公司未曾主动申请破产，也未进入破产程序，目前企业仍在运营。5月28日，柔宇科技仍通过公司公号发文表示“从未躺平或主动申请破产”。如今看来，澄清的只是“未曾主动”。

企查查显示，柔宇科技最后一轮融资停留在F轮，时间是2020年5月10日，融资金额是3亿美元。据当时媒体报道，柔宇科技估值在60亿美元。2020年底，柔宇科技曾向上交所递交科创板IPO申请，经历了一轮问询后，未待回复，于次年2月主动撤回了申请，此后便再没有资金流入的消息。

中央财经大学中国企业研究中心主任、曾任柔宇科技独立董事的刘姝威在一篇名为《拯救柔宇》的文章中详细介绍过柔宇科技的资金情况，从2012年5月创立至2021年9月近十年期间，柔宇科技共进行8轮融资，获得股权投资约61.97亿元，债权融资约36.53亿元，公司的经营活动现金流入17.17亿元，现金流入合计116.28亿元。

截至目前，柔宇科技创始人、董事长刘自鸿依然拥有38.6%的股权，中信资本持股6.0491%，深圳市创新投资集团（简称“深创投”）持股4.64%。

6月13日，企查查显示，柔宇科技共有32项被执行人案例，被执行总金额达29.8亿元，而刘自鸿还被限制高消费共30次。

被创始人“耽误”的独角兽？

创立于2012年的柔宇科技一度是深圳市创新企业的代表，刘自鸿更是“别人家的孩子”。出生于1983年的他以江西抚州市理科高考状元的成绩考入清华大学，随后继续前往斯坦福深造，获得电子工程博士学位。

2014年8月，柔宇科技发布了世界最薄彩色柔性显示器，厚度仅为0.01毫米，卷曲半径可达1毫米，当时是颠覆式技术水准。2018年6月，柔宇科技投资110亿建成并投产全球首条全柔性显示屏大规模量产线。

刘姝威曾表示，柔宇科技创立十年在柔性电子技术领域，实现了核心技术从0到1、从1到N、从N到N+，即技术创新、产业化创新和应用创新三个阶段的跨越。

2021年第四季度，深圳市政府曾聘请多家专业机构对柔宇科技的全柔性屏投片生产线进行现场考核，考核投片良率达81.6％，但柔宇科技当时已陷入资金困境。其2020年底公开的招股书披露，2017年～2019年以及2020年上半年，柔宇科技累计营收只有5.17亿元，累计亏损却达31.95亿元。且在报告期内，柔宇科技经营活动产生的现金流量净额均为负数。公司主要通过股权和债权等融资渠道补充营运资金。

刘姝威称，由于柔性屏产线2018年投产，部分应用创新技术研发成果近一两年才完成，所以柔宇科技还没来得及开拓市场并创造充足的经营性现金流量，公司已经出现资金短缺，导致柔性屏产线无法正常运转，无法完成法国空中客车等产品订单，也无法进行持续的研发工作。

很难说，柔宇科技的失败是纯粹的时运不济。《拯救柔宇》发表后，深圳市国资委引入了一家产业资本，后者是一家上市公司。但该公司提出一个要求：刘自鸿必须离开管理层。但刘自鸿坚决不同意这项要求。

或许因为此，柔宇科技没等来“救命钱”，而这个要求侧面反映出投资人对刘自鸿的管理已经高度不信任。

未踩中的风口

柔宇科技日益艰难的三年，恰恰是折叠屏手机市场大爆发的前夕。

据市场调研机构Counterpoint最新发布的数据，2024年第一季度，全球折叠屏智能手机面板出货量同比增长46%。在这一波增长中，华为以历史最高的55%份额主导了面板采购市场。预计，2024年第二季度折叠屏智能手机面板出货量将同比增长113%，达到创纪录的925万片。

如果将范围放大到柔性屏领域，调研机构麦吉洛咨询发布的报告显示，2023年全球柔性AMOLED智能手机面板出货量达5.1亿片，同比增长29.8%，预计2024年有望提高至5.8亿片，同比增长13.7%。

十年前便在柔性屏技术上领先全球的柔宇科技，为何没吃到这波红利？

翻看有关柔宇科技的以往报道可知，失败的种子或许从一开始便已埋下。作为一家产业链上游企业，柔宇科技手握大量专利。企查查显示，柔宇科技共有2052项专利，1211项国际专利。正如刘姝威所言，刘自鸿是一名成功的科学家。

然而，柔宇科技并没有选择成为一家产业链供应商，比如为各大手机厂商提供折叠屏，其公开宣布合作的手机厂商只有中兴，而与另一家手机厂商号称价值“6亿元的合同”，因商务原因而夭折。相反，柔宇选择成为这些国产手机厂商的“对手”，2018年率先推出全球第一款折叠屏手机FlexPai柔派。显然，这并非柔宇强项，市场反响平平。

除了手机行业，其他行业对柔性屏的需求远没有形成足够的规模。以国内最大的面板企业京东方为例，即便已经是全球出货量第一梯队企业，依然难逃行业周期性的影响。

5月28日，柔宇科技在其公号上发表最新文章——《关于柔宇历史若干不实言论的澄清》，对“核心技术源自国外，不是自主原创”“产线良率低，设备落后，无法量产”“技术落后，所以没有大客户，只做哗众取宠的样品”“上市只为圈钱，追求高估值，不上市就躺平主动破产”“不惜血本营销，柔树在深圳机场展示四年，每个月费用超过十万元”等坊间传言作了一一说明，但对于被欠薪近一年的员工和被欠款的供应商们，未发一言。